徒步清江纪行二十一

四维广土

续上

2024.10.22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跋涉古河床

    恩施的民宿，基本没有空调，夏天不热，冬天取暖用火炉。
    京兆民宿的老板姓宋，59年的，中等身材，人很爽快，对恩施七山八岭了解的十分透彻。恩施城、大峡谷，古河床、腾龙洞……甚至连苏马荡今年是个什么情况，他都了如指掌。他给我的初步印象，就是个恩施通。昨晚与他们一起吃饭时，我们聊了很多，从苏马荡聊到清江源，从解放战争聊到朝鲜战争……天南海北，无所不聊。印象最深的是，他说苏马荡今年拥入了近50万人，进去了的出不来，想进去的进不去。去年，连水都没吃的，涨到20多元一吨，配套没有搞好，问题很多。很多人后悔，想把房子卖掉，但怎么卖得掉呢？
    我有个朋友在苏马荡买了房子，他给我打过几个电话，邀我去避暑，多亏没去。

    早上8点，洗漱完毕，将东西收拾好，下到烤火房来。老板娘立即去做早餐，老板还没起床，老板娘将他叫了起来，我们三个吃早餐。

    老宋告诉我：下去到古河床，在哪个房子的前面要左拐，如果右拐，就错了。沿路都有游客挂的路标，一定要跟着路标走。我问，今天不是周末，有人在古河床上走吗？他说有，每天都有。我问，如果请个向导陪着走，要多少钱？老板娘脱口而出，200元。我说 ，老宋，你就陪我走吧。他俩面面相觑，老板娘说，老宋的腰不好，走不成。我说，我与老宋谈得来，换个生人，路上若没有话说，就太没趣了。老板娘又说，他去了回来还要赶车，不行。我说回来的车钱我也出，老板娘没话说，勉强答应了。其实，我看得出来，老宋有意陪我走，只是我说得有些突然，他才有些犹豫。

    9点半，我们出发了，走了一段乡村路，就走到了下山的小路上。我以为，清江古河床就在他们家的旁边，原来他们家住在山上，现在我们要到山下去。下山的路很陡，青石铺的路也很不规则，有的一步很大，有的一步很小，有的地方还没有石板。老宋说这是过去盐帮走的路。我问这路什么时候有的？他说明朝就有了，过去有人叫他们马帮，这路也叫茶马古道，是沿路的四邻八乡的山民们为了出行修的。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样的路，兴致很高，经常听说马帮穿山越岭运送货物，十分艰辛，也十分神秘。今天我也走在了这样的路上，体验到了一种新鲜。同时我也暗自庆幸，多亏请老宋做向导，如果我一个人下山，会是什么感觉？

    我们小心地下山，不时要用手握住身边的树。我问，这路马能走吗？老宋说，原来的路比这好些，马能走。我想像着马的身体那么大，这样逼仄的路，又这么陡，马如何能转身？但老宋说的我相信，过去没路，没有马帮，货物如何运送？走了约半小时，我们才下到了山下。清江出现了，水有些湍急，有些浑浊。老宋说，这是前天下雨了，不出三天就会变清。我们踏上一条土路，这路能走小型拖拉机，在一道冲中间。我问，古河床在哪？老宋说，我们就走在古河床上。我说，古河床不应该都是鹅卵石吗？怎么都是泥土？老宋告诉我，这儿是最古老的河床，有3亿年了，鹅卵石都被覆盖了，前面有些年轻些的河床，就有石头了。

    我们继续向前走，走到了第一站：黑洞。这是腾龙洞的出口，清江从利川东6.8公里处的腾龙洞以急流瀑布的方式潜入了地下，约10多公里后，从这黑洞复出。黑洞中套有三个小洞，其中，一个洞是干的，通过这个洞，可以看到清江，急流出洞后跌落下来，冲成了一个深潭，水面较宽，流速很快。我走到洞的另一端，对着清江拍摄，又返回到水洞，并用手摸了摸水，很清凉。另一个洞很乱，老宋说没什么，我就没进去了。我坐下歇歇，边点烟边问道，这水洞是清江的伏流吗？怎么这么静？我明明听到了洞里传出的轰鸣声，这是怎么回事？老宋告诉我，我看到的水，是股溪流，清江在里面，他曾坐船进去过。

    我发现，拍摄的东西发给杨文彬，都发不出去，原来，这儿没有信号。我想起女儿提醒过，徒步应该租个卫星电话的，好在有老宋在，不然，我哪经历过这样的事。我再次庆幸请了老宋做向导。直到今晨前，我一直以为古河床是个景点，沿着河床平平坦坦地走过而已。现在看来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我将微信转换到照像机上，又拍摄了一遍，才和老宋继续朝前走去。

    道路有些泥泞，前天雨大，山大林密，又是土路，水气不易散失。老宋不断提醒我，注意脚下，要我做到走路时不看手机，看手机时不走路。他说得太对了，如果摔一骨碌，这趟行程就惨了。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了一会，见到很多桃树。老宋告诉我，前五年，有个老板租了这一带近300亩地，种冬桃，被判了7年。种桃树不是他被判的原因，老宋指指我们走的路说，主要是修路，破坏了这里的生态。我说，这就是不懂法造成的。不过我想，修这么长条路，为什么开始不制止，等修完了又抓人，老宋没有回答清楚这个问题。他继续说，没有这条路，今天不会这么好走。这个老板真实目的不是种树，他知道，古河床下有沉积木，不过他没敢挖，不然，会判重刑。沉积木我了解一点，这东西价值如玉，是树的化石，国家重点保护的东西。我们说着，听到一声呼唤，山里人都用这种方式很远就与人打招呼。山里静，1公里远都能听得很清楚。我与老宋也呜了一声，对方要我们过去玩。我看过去，一座独山上，有座房屋，一个人只有拇指大小，站在树下，朝我们这边喊话。老宋也看见了，他说，这是放羊人。我不以为然，谁放羊会把羊丢在山下，爬到山顶上去？我问这山这么陡峭，他是怎么爬上去的？老宋说，后面有路，你没看见，山顶上有一座庙吗？

    我们走近了，这儿有一大块平地，还有两栋木楼，不过，这儿早已人去楼空。破败中可以看出曾经的辉煌，门上的小卖部几个字还依稀可辩。有四五只羊在咩咩叫着，一只雄壮的大公羊竟朝我走过来，看着我，仿佛是这儿的主人，问我从哪来似的。我告诉它，我从宜都来，专门来看望你们的。大公羊可能不相信，摆摆头走开了。老宋哈哈哈哈地笑起来，你看，它不相信。我们歇下，抽了支烟，老宋又说，这个老板判刑后，这儿就破败了。

    我们朝下面走去。老宋边走边介绍，这里是西游记电视剧的一个拍摄点，就是盘丝洞蜘蛛精洗澡的那一集。拍摄组到恩施，他一直陪着拍摄组人员，从选景到拍摄，什么六小龄童，马德华，闫怀礼，他熟极了。老宋带着我，穿过一条只一脚宽的小路。他不停地折断挡路的枝条，但仍有不少的枝条打在我脸上和身上。下面有一个水塘，很清。老宋介绍说，这就是蜘蛛精洗澡的地方，又指指对面塘岸说，猪八戒睡在那里，六小龄童就是从那座独山上用滑道滑下来打蜘蛛精的。我看看那座独山，这么高滑下来？老宋说是的，他亲眼见的，滑道有刹车，可以控制速度。还说，你以为演员那么好当的，蜘蛛精都是些小女孩，翻山越岭，也不简单。说着，我们到了洞口，这儿有一股清泉在往池里注入，洞不深，就是一崖豁，但拍摄起来就像一个洞了。我们又转到池塘的另一边，这儿可以完整地拍摄到全景，我拍完后，继续朝前走去。

    从这儿开始，结束了泥泞的路，进入了我想像的鹅卵石河床上。再走一段，进入了岩板河床。岩板河床上的石头很大，翻越起来就困难多了。这儿的河床壮观极了，层层岩板河床，高低错落有致，有深潭，有边缘上叠起的小山，也有不规则的墙体状的。我们在河床上的石头上走着，有时要手脚并用，有时要跨越石涧，走到一深潭处，我们歇了下来。深潭可以走下去，但我恐高，只远远地高举手机拍摄了几下，也没拍到底部。我们坐在干净的岩石上吸烟，听山间鸟鸣，我想起一句诗：蝉噪林逾静，鸟鸣山更幽。

    12点多了，我们吃了点东西又上路。这时河床上没路了，我们上坡，这儿就没什么像样的路了，与其说是路，还不如说我们是在荒岭上爬。手必须一棵树一根滕地交替着拉着上行。老宋说，这条路是他开出来的，那是2014年，他手拿柴刀，一点点砍出的一条路。我有些惭愧，别人开路，我走还嫌难？于是我鼓足气力上爬，不一会，我就气喘吁吁了。但我顾不上歇息，这路也没法歇。走了一截，我回头朝下看，已到了悬崖上。我告诉老宋我恐高，老宋放慢了脚步，教我不要往下看，拉这根滕，拉那棵树，一步步放稳了脚往上爬。真的，这要在平时，我的腿肚子会抽筋，不知怎么的，我竟能爬，还不住地往上爬，终于爬上去了，走上了一段平路。我浑身汗湿了，也不知是累的，还是吓的，可能二者皆有吧。这段小路的崖边建了隔离网。我说，平时，我是不敢靠近崖边的，现在一点儿也不恐高了。老宋说，路只有这么窄，之前没有隔离网。现在有了，你觉得安全了吧，人是可以煅练出来的，你经常走这样的路，会好一些的。

    我们又慢慢下到了河床上。走了一段后，要跨一个较宽的涧，我没把握，老宋教我，怎么站稳了，怎么迈步，我竟一下跨了过去。再往前走就更难了，左手要扣进崖缝，身体贴着崖壁，右手扣进另一处崖缝，我看不见另一处转角的崖缝，他把我的手拿着放进崖缝里，我身体贴着崖壁，一下也转到了洞里。老宋告诉我，洞里的石头湿滑，要一步步地走稳了。刚走了一段好走点的，老宋又说，前面的一处更难，要我按他的指示，一步步走。这是又要下到河床上去，又是左右手要扣进崖缝。有一个崖缝我找不到，他把着我的手摸向下面，我摸到了一个金属环，我的左脚下去踩到斜岩板下的一凹处，右脚却踩不到下面另一块斜岩板的不太突出的凸处，他指示我手抓紧，人往下滑，我干脆两脚一齐放开下滑，一下落到了斜岩板的底部。落地了，哈哈哈，我又过了一关。老宋说，接下来，没有什么难路了。我们找了一处干石头坐了会，我将汗湿的衣服脱下，擦了身子，又从包里拿了件换上。人舒爽了，我们又出发，一路的美景美不胜收。老宋教我站在什么角度拍摄更好，并说不要拍太多，把好照片都淹没了，难得找。

    我们走了一段起起伏伏的河床，老宋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，对准一个石缝，要我注意听，老宋将石头扔进小洞里，过了好一会，才听到石头落进水里的咕咚声。老宋说，我们走在暗河的上面，河距我们走的地面有80多米深。我贴着老宋丢石头的洞口看下去，竟能看到底，里面有微微的亮光。我想，我们走的河床会不会垮下去？想到这儿，我的恐高毛病又犯了。沿路我们看到了许多用铁丝网覆盖着的地方，老宋告诉我，这是政府派人专门盖上的，这些洞能掉下去人，人若掉下去，一点救也没有。

    再往前，走到了一开阔的河床处。右边远处有一个洞，洞上悬浮着一层雾气。老宋说，晴太久了看不到雾气的，今天能看到，是我的福气。我问这是什么洞，他告诉我，是清江又一处露脸的地方，里面有隆隆的流水声，提示不准靠近洞里去看，很危险。也因经常有一层雾气，称这洞为银河洞。

    下一段路又是上行。转过山顶，见一石垒的房子，再转过去，是一个洞，不深，洞壁上挂一旗，上书“独家寨”。洞口另一端有一木栅门，上了锁，木栅门的缝隙透着光。老宋说，这家人可能出门了，进不去。里面有一小块田，四周都是绝壁，是这条古河床上的一个景点。下到半山处，有段平路，老宋指着对面长方形的峡谷说到:观彩峡。我听谐音了——棺材峡，说，升官发财峡。老宋说，不是棺材，是观彩虹的峡，这个不太容易看到，只有雨后，太阳在某个角度时才会出现，很漂亮，像一座彩虹桥。接着经过的是三道龙门，其实是三个两头穿的山洞，倒着数，三、二龙门曾做过土匪的寨子。一龙门因有转弯，洞内很黑，什么也看不见。攻进匪寨必须经过一龙门，而这道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。出了一龙门，走不远就到了好汉坡，这是徒步古河床的最后一处了。这个坡夹在两山绝壁之间，从两山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山脚，像从两山之间倾倒的土石形成的斜坡。之所以叫好汉坡，就因为这个坡极高，爬上去不容易，有不到坡上非好汉的意思。

    我们歇了下来。老宋指着好汉坡上行的台阶说，不要爬上顶，你行到大约一半时，有一段横到右手山体上栏杆，从右手的山上走，再下，就到了公路上，沿着公路，大约二、三公里的样子就到了腾龙洞近处，你住弘悦民宿比较好。我们告别，按他说的路线，大约在半山处，向右转进了一条小路。沿崖边走，这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，我以为也是台阶两侧有栏杆的路，原来是只有两脚宽的小路，而且是沿崖边走的。一想下面是我刚停留过的悬崖，就心里紧了起来，我哪敢看右边的草下是什么，只尽量倾向左边的山体，一路硬着头皮走，浑身是汗也顾不得，一口气爬上了山顶，我不敢回看，也不敢歇，就转而下山。这条路还好，是离开了悬崖的，我放松了下来，一路不停地下，你可知道，下一座山也不容易的，下了半小时，到了山下。对面也是山，我看不见公路，我想，莫非是走错了？如果要我走回去，我是死也不会再走那条悬崖边的小路的。正想着，我看到了大树掩隐的一农户。我想，有人家就有路，即使弯再远的路，我也不走回去了。到了农户的正门前，一条乡村道路出现在眼前，是条断头路，难怪我看不见路。我上了路，不久就遇到了人，一问才知道，我没走错，一颗心才放了下来。

    一路走来，回想一下，如果我自己走古河床，恐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出来的。别说什么路标了，很多地方根本没有，特别是在古河床上横过来横过去，根本就没法放路标。我请老宋做向导，确实是英明了一次，不是裤裆里点灯的那种，是真英明，像毛主席四渡赤水，在关键时刻，挽救了红军，挽救了党。

    晚上，我睡到迷糊时，忽然想起了那条悬在崖边的小路，如果我掉下去了……我惊醒了过来，强迫自己不去想，但没用，这条路不断出现在脑际里。我看手机，将注意力转移到美国的有关事上，才平静了下来。看游记的朋友们，你们可能会笑我，这是条路，多少人走过来了，就你胆小，说得这么玄乎。是的，这点不是我没想到，只因有恐高症，克服不了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未完待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