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末书（组诗）

赵华奎

岁末书（组诗）
文/赵华奎

□无问

此夜，我狠心与最后一团皱纸分手
荒废了整日的思绪
若再深究下去，也问不清时光的去处

其实它总是追赶着我们，逼而不急
所以不问
我从不置疑，我们体内都有一副硬骨

也不问所有缠绕在我们身旁的物事
有什么担当和使命
再看一看遍地落雪就够了

那雪积得很厚，交出一片纯粹的白
似乎要将一切掩埋

□不及

一场疾病来得悄无声息
来不及医治，他就收到死亡宣判书了
说是癌症晚期
活不过明年三月

又是岁末，一年里该挣的钱都挣了
该花的钱还远远不及
房贷、学杂费、水电费、燃气费……
他被这些数字扎得心疼

医药费就算了，反正也活不长
葬礼也省了吧
他对发妻说这些话时，表情是平静的
仿佛死亡原本就等在哪里
只是自己离得近些

□替身

恰值年终岁尾，我一个人去逛花市
于百花丛中发现了一盆假花
像真的一样，翠绿的叶，艳红的朵
花心还盛着露珠

我不由得想到，这人潮汹涌的尘世
谁是我的傀儡，我是谁的替身

□何以安放

跨年夜二十时
一位美团小哥骑着电动车在街上穿梭
派完今晚最后一单
就该去市中心的湘菜馆会女友了

他在一家花店停下来，选花，扫码
然后匆匆离去
像风一样拖出一路淡淡的馨香

他见到十一号卡座前等候的女友时
既欣喜又心怯，还有深深的歉意
沉默了一会儿
女孩先开口说我们分手吧，不为什么

然后又是沉默
他们一边饮着啤酒，一边流着眼泪

□再奔

工地上的人影越来越稀了
几天前，项目经理就宣布完成了工期
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
还像一根水泥柱子支撑在那里
膝下三个男娃
两个在老家读书，一个跟着他在工地

老板跑路了
一群农民工集体奔走在讨薪的途中
我看到了他
那么显眼，那么愤懑，那么憔悴
2025.12.3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