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专主任沉不住气了,也没了主任的身份了,嚷道:“让呢我也挖一个吧。”现在,他的年龄就像比小程还要小似的,将握手牌屁股插进了嘴里,伸手就把小程手里的泥抹子夺了去。
小程将竹筒放进包里,腾出手来把老所长手里的电筒拿了去,对着墙上的五个小洞照来照去,然后又在刚才那张纸上画着,记着。
老林和老所长看小程的动作,不作声。
墙上的光晃来晃去,造反主任捉摸不定,继续嚷道:“挖呢哪里呢?挖呢哪里呀?”他像是在和幼儿园里的小孩子在做游戏。
“小程是自己挖出来的,你也照此办理吧。”老林在一旁悠闲地说。
“给你手电筒。”小程说。
接过小程的电筒,造反主任想,小程是在左面挖出来的,出于对称的可能,他从右面开始挖了。泥抹子在墙上刮来刮去,一层层的泥掉了下来,就是不见成果。刮的面积大且深,他的心情燥且急。想:要知道那小家伙都挖出了一个,我这个当主任的要是挖不出一个来,真是羞于见人。
完全正确,他今世见不得人了!他挖掘的方向错了。他的心情越急,就越用力;越用力,心情就越急。以地道里手电筒那点光亮的照射,尚且看不出他憋出满身淋漓的汗和湿透了的前后胸。但是刮墙皮的速度依然没有因地道里的憋闷而减慢下来,他的刮法完全是一个泥瓦匠奉命把地道里的墙皮给刮掉几层,地下的积土已经是厚厚的一堆了。可是那只不知疲倦的胳膊,继续命令那只不知疲倦的手,不疲倦地刮呀刮。
地道里的空气流动极差,草药味儿本来就呛鼻子,再加上握手牌烟味儿,使得空气越来越难闻、烦闷,每个人都浑身流汗。
老申和老林烦乱地看着造反主任毫无规则地刮着地道壁,他们也感到憋闷;小程身上挎了一个包,仅有的一件短袖衫,让那个背包给挤得紧贴着肉皮,周身难耐。
小程吃不住烦闷了,就开口道:
“主任,你在挖老鼠洞呀?”小程在微弱的电筒光下笑着,天知道他是发的是一个什么笑。“地瓜可不是长在墙上的。”
“去,去,去!小东西,你呢倒是有成绩了。”地道壁上的泥还是一层层地往下刮。
地道的墙壁有意识在和他这个主任作对,另外三个人在这面墙上都书写了浓重的一笔,只有当下这个主任还是一张白卷,急功近利的心情,驱使这位造反派主任南辕北辙地刮着地道壁上原始的土层。
微弱的光线下申所长和老林对视了一个眼神,老林说话了:
“江主任,你还是给小程吧,让他出气力,你作主任的就不要冒这身虚汗了吧?”老林笑呵呵地说。
“要不,我来吧,主任!”小程甜兮兮地说,就要夺去江尚风手里的泥抹子。
“不呢行!我呢总得……,”忽然他大脑分析问题的神经一动,“所呢长,你说呢还有吗?”一到关键的时刻,他就忘了那革命的造反行为,所长已然被他免了职。话虽出了口,手也没有停止。
“客观的存在,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有和没有,不是说有,就有;说没有,就没有的。”老所长在微光的阴影里说,地道的闷热让他感觉口舌干燥。
那片墙壁已经凹下去一个大坑了,作业者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。
“小程是个童子,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有准儿,你说在哪个地方有吧,小程?”老林开起了唯心主义的玩笑了。
申长义不动声色,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地道里,他此时宁肯承受这憋气的煎熬,看着这位造反主任在建立他的功勋。
“小程,你就在前面给江主任带个路吧,你熟路。”对地道里那草药味儿、握手烟味儿,让老林也难受了,他真想早一点离开这活受罪的地方,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
“主任,跟哥们儿走一趟?”昏暗的光线下,小程扑闪着调皮的眼睛,高傲地仰起下巴,面对着这个被他称为哥们儿的群专主任。
“你的话呢有多少可信度呢?”麻姜无可奈何,却没有放下主任的架子。转向小程的脸,在手电筒的余光下,能看到成小河似的汗流,已经把主任的脸淌成了多少条小水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