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，至此近暮

纸墨情缘

*岁，至此近暮*
江苏宜兴/纸墨情缘

*立冬*

阴风，以关爱之名篡位
扼杀了木芙蓉
又举屠刀指向水杉、梧桐——
片片黄叶，坠作霜的低吟

欢蹦乱跳的蚂蚱
唱遍南北的鸟，俱湮残响
最后一只野兔
也驮着落日，沉入荒芜

放眼四野，唯有稻草人
与松竹梅歃血为盟
在冻土上钉紧自己的影子
雪覆身时，无一日不梦见春光


*小雪*

枯黄肆意蔓延，天地渐趋阴郁
麦苗依旧，寒风中倔强地挺立着
等待着，等待着一场雪的抚慰
雪，是缄默的许诺；是命脉深处绵延的讯息
孩童翘首，墨客凝眸

可如今，雪，却摆起了高冷的姿态
任云梯朽断，不染红尘
风在空中抽噎，满腹的委屈
所有待燃的诗行悬于屋檐，凝作冰晶引信

唯柿子毫不在意，这失温的版图
一心锤炼着意志的熔炉
待某个晨昏炸裂
喷射出一团团火焰，将这冷寂的世界
烙下光的铭文


*大雪*

垂天灵幡，突如其来
北风携诏，挨家挨户报喜讯
这是上天的谋略∶将人间的喧嚣
与混沌凝铸成水晶陵

都市集结乡村，打着各色的
灯光手语，反对无效
除了苦笑，只能煨一壶温酒
守一炉赤炭
欢畅煮沸了，又添上

孩童可不管这尘世纲常
掷雪为弹，塑龙椅
以指温在冻土之上刺字：
"赐姓春，加冕水，敕封自己——
待旭日来朝的，神”


*冬至*

虚假的，有毒的，容易变质之物太炽
人间，一路向寒
草木鱼虫，霜刃下蜷缩成标本

我，亦是
寒夜中的懦夫，拾捡余温
一刀烧纸，一挂鞭
等明火熄灭时，俯身叩问
与先祖的魂灵交换呼吸的刻度

而梅花，却不然——
以心魂为药炉，文火慢煎
冬至始，日染一瓣
九九尽时，苍凉之上
钤印八十一枚朱砂印


*小寒*

冰层，将湖水熨成青铜剑胚
寒光淬火刹那——
有未签收的祷词，在冰纹里沉眠
困于凡尘

鱼群悬停，以鳃页丈量冻结的谶纬
每个气泡，都是
被月光咬碎的唵嘛呢叭咪吽舍利

折颈的荷，把翡翠王冠典当给淤泥
枯茎蜷缩。拓印
地脉中未冻的《地藏》残卷

唯山茶花，正用枝骨醮雪
在冻土上眷写——
每一道朱批
都是寄往春天的火漆封印



*大寒*

北风，手握霜刃
以盘剥之术，清点垂柳的银簪
银杏的金币
以及梧桐掌心，最后一枚蜷缩的日光

江河不敢声张
走兽与飞虫，纷纷大逃亡
太阳敛起芒刺，羞于见人
而雪，一遍又一遍的欲盖弥彰

庆幸——
冻土下，有根须和鼾声交织的共振
这共振，是与大地签定的古老盟约
小麦虽小，寒流的砧板上
有与农人相通的缄默
以此联盟，共守着天底下最大的事情
在寒潮的一次次袭击中
将春天的大旗，越攥越紧
越举，越高